為始皇設想的荊軻——淺論電影〈關雲長〉

漫長的千年中國歷史，歷朝歷代，再沒有一個時代，比三國時代得到更多創作者的青睞，在影視動漫等娛樂媒體中，三國作品不斷推陳出新，而且不止中國，日韓亦有大量創作。

高傲的現代創作者，不甘(或不能)搬字過紙，總是想方設法，尋找新的角度、新的表現方式，將一個已講了千年的故事繼續講下去(而還能吸引觀眾)。

我們高舉一面旗幟叫「現代觀點」，以現代人的觀點重新審視那些古老的故事、古老的人物，得出各種各樣所謂「新結論」、「新觀點」，箇中固然不乏佳作，但大多流於為新而新。

於是，那些家傳戶曉的人物，雖已做了千年紅臉白臉，都有可能以新臉孔示人。曹操是實幹政治家、劉備是偽君子、諸葛亮嫉功妒能…看，我們是多麼的世故、多麼有容乃大。

在三國上百個人物中，獨有一個，其傳統形象被修改得最少，雖然，他的歷史真身與傳統民間形象，差異也不少。

關雲長是也。

在這裡所說的修改得最少，當然不包括〈一騎當千〉，以「關羽雲長」等人名，堆砌出故事與三國無關的作品，連女體也出現了，我們也只能感嘆三國的天地真廣闊。

若果真正以西元184至220年中國大陸為故事舞台的作品中，關雲長是被改動得最少的人物，即便是以「巔覆」著名的〈蒼天航路〉和〈火鳳燎原〉，其形象還是跟傳統形象相差不大。

終於進入正題，麥兆輝、莊文強的最新電影〈關雲長〉。

故事講的是「千里走單騎」一段，主角是關羽與曹操，形象上並無什麼創新之處，關羽依然義薄雲天，而實幹政治家曹操，我們好像早就接受了。

記得在上映前曾聽過一個網台節目，裡面有一個很有趣的觀點︰香港電影以關羽、荊軻的視角出發，大陸電影以曹操、秦始皇的視角出發。

那中港的合拍片又怎樣呢？似乎是曹操的視角較多，或者主角是為始皇設想的荊軻。從〈英雄〉到早前的〈狄仁傑〉，我們都可以看到這類主角，妖后歸妖后，但她治理得不錯，我們便忍一下，過十年廿載，她便會還政。(於誰？)

因此，看電影時，我一直看得很不舒服。

曹操毫無懸念地成為一個實幹政治家，雖然他狡詐殘忍，但他治理好這個國家嘛，我們便忍一下吧。片中一再暗示，留在曹營，是關雲長更好的選擇。

「千里走單騎」這段，曹操百般賞賜挽留關羽，關羽不為所動，唯一一次跪謝曹操，是因為他送赤兔馬，讓他可以飛速找到大哥。曹操、關羽、劉備的三角關係(?)是原版故事最動人之處。

電影中桃園情義被減至最低，劉備固非仁義君子，可關羽對劉備也看不到有什麼情義。影響去留最大的因素，是嫂，他要送心愛的大嫂回大哥身邊。

當然，亦可以說是忠義，因為曹操曾製造機會，讓他可以得到女人，又可以為明主效力，一舉兩得。歸根究底是傳統忠義使然。

        而正因為經過如此迂迴的轉化，令傳統的忠義觀念更加無力，去留的天秤更加傾側一邊。

在過五關斬六將的過程，關羽開始領悟「和平發展、繁榮安定」的硬道理。真奇怪，一開始曹操不就展示給你和觀眾見到，觀眾全都明白，怎麼你現在才領悟？然後，決定助曹操最後一戰，換取和平。

還好導演還為我們尷尬的英雄找了塊下台階︰王法。只要法制確立，大家便能安居樂業。

片中曹操跟關羽約定︰小人由曹操做，英雄由關羽來。

若果論此片，除了武功無敵外，實在看不出關羽如何英雄，連百姓都對他丟頭，無論是片中的百姓，還是戲外的觀眾眼中，曹操才是真正的英雄吧？

我不太相信這是拍出〈無間道〉的人的想法，心裡真有點悲哀。

還好，結尾有個無間道式的轉折。

權力者是信不過的。

這算是兩位導演一種迂迴的反抗吧？

關雲長最後一句對白︰「曹操，這天下你平定不了！」

有趣的是，那終極奸角跟關雲長一樣，是一塊神主牌，神主牌殺神主牌，不知是否故意安排。

說點其他。

動作方面，一心要演遍所有好打之人的丹爺是信心保證，不過這不算是太典型的動作片，越到後面官能刺激感越少。只是奇怪，開首一招便斬殺顏良，怎麼之後面對五關六將反陷於苦戰？

另外，曹關間的「感情線」，導演也沒什麼掩飾，預告片最後就是曹操說︰「我就是喜歡你！」大概明白這年頭也算賣點之一吧？